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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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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的時候, 蛋撻姑娘如約而至, 她說是初二上午來,以為九點已經夠早, 根本想不到沈小運早上六點半就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啦。

“過年好。”

蛋撻姑娘從背後的書包裏拿出了一個紅色的硬紙盒, 沈小運打開一看,有肉松蛋糕卷、椰蓉蛋糕卷、北海道蛋糕,她喜歡吃的低糖黃油曲奇和海苔小餅幹都裝在了好看的透明袋子裏,袋子上有紅色的小心心。

沈小運的眼睛裏也有紅色的小心心。

“謝謝, 蛋撻姑娘你也過年好啊!新的一年順順利利、健健康康、和和美美……”

沈小運忘詞兒了, 看看拿在手裏的小紙條。

“全家幸福安康,事業節節高升。”

最後一句, 正在創業籌備期的蛋撻姑娘很喜歡。

“我最近在試驗新蛋糕, 初八上班的時候給你吃啊。”

沈小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沈牧平之前給了沈小運一個紅包,讓她要給蛋撻姑娘的, 沈小運差點點忘了, 拿出紅包的時候還傻笑。

“新年快樂啊!”

“你剛剛說過了。”

“好話不嫌多呀,我說了兩遍,你就要比別人過得都好呀。”

蛋撻姑娘沒忍住, 拍了拍沈小運的肩膀,真情實意地說:“謝謝。”

送走了蛋撻姑娘, 沈牧平也讓沈小運換衣服準備出門了。

“我們也出去拜年麽?”

“對。”

沈牧平穿上了沈小運給他買的牛仔外套,對著鏡子看了半天, 用了點啫喱把頭發都往後理了理, 又抓了抓本來紋絲不亂的額發。

勉強……比從前年輕了一點點吧。

穿著粉色大衣, 脖子上還被重重圍著圍巾的沈小運跟著沈牧平坐車穿過了熱熱鬧鬧的廟會門口,路上的車子好像絲毫沒有變少的樣子,可氣氛卻比平日裏輕松多了。

過年嘛。

車子一路到了醫院。

沈小運悄悄跟在沈牧平的身後走,一點聲音都不敢有。

“我們要拜年的人,生病了呀?”

小小聲,她拽著沈牧平的衣擺問道。

過年時的醫院比平時冷清一點,走在走廊裏,沈小運生怕自己的聲音會驚動了什麽。

“是的,她……生病了。”

站在一個病房的門口,沈牧平把沈小運拉到了自己身前。

“看見那個阿姨了麽?我們是給她拜年的。”

大年初二,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坐在床上,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沈小運走過去,笑著對她說:

“奶奶好,奶奶過年好。”

老婦人一動不動。

沈小運在旁邊站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小包曲奇餅幹,沈牧平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偷偷藏起來的。

“奶奶,你要不要吃點心呀?”

老婦人仍是不理她。

沈小運突然覺得很難過,鋪天蓋地的難過一下子壓在了她的心頭上。

沈牧平站在她身後,輕聲對床上的人說:

“陸阿姨,過年好,我來看看您,她現在挺好的,雖然以前做的事情都做不了了,可是現在也能過得開心。”

沈小運低著頭,大顆的眼淚砸在了白色的床單上,被棉布吸走了。

“怎麽,怎麽就這個樣子啦?”

抓著曲奇餅幹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那個老婦人還是不為所動,冷漠,也許是她對這個世界唯一的應對了。

沈牧平不想看著沈小運一直傷心,輕聲說:“跟她說過了過年好,我們就走吧。”

沈小運不肯走,她用一只手的手指摳著病床的邊兒,另一只手還倔強地把曲奇往老奶奶的眼睛下面放。

“真的好吃的,吃了就不生病了,好不啦?”

剎那間,沈牧平很想用手去捂自己的胸口,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如她想的這樣簡單純粹,只用一包餅幹就能治愈所有的傷痛。

那該有多好。

老婦人擡起手,打了一下沈小運的手。

又打了一下。

沈小運抓住了她的手。

“別生病了呀!”

老人掙脫了沈小運的手,她終於擡起頭,渾濁的眼睛看著沈小運。

陸奶奶的臉型很端秀,雖然如今老了,氣色又很差,可她年輕時候必然是美的。

沈小運隔著眼淚看著她,心裏很堅信,仿佛真的見過似的。

“過年好呀。”

沈小運又拜了一次年。

老奶奶又低下了頭。

曲奇餅幹的袋子落在了她腿上,口子已經開了,一塊餅幹的小半邊露在了袋子外面。

她終於伸出手,抓起那塊餅幹,放進了嘴裏。

沈小運破涕為笑。

“我們明天還來看奶奶,好不啦?”

離開醫院回家的路上,沈小運問沈牧平。

今天明明是過年的,陸奶奶卻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醫院裏,沈小運覺得自己的心大概也生病了,才會覺得好疼啊。

“陸阿姨的女兒今天值班,明天會來陪她的。”

聽了沈牧平的話,沈小運安心了一點點。

沈小運小小地“哦”了一聲。

沈牧平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將車停在了一家老館子的門口。

下午一點半了,午飯時間幾乎都要過去了,難得開著的飯館裏的客人也不算多。

沈牧平問沈小運:“我們今天吃叫花雞好不好?”

沈小運點點頭。

問了一些,叫花雞要等一個半小時,沈牧平看看沈小運,對店員說:

“我們先點幾個菜吃著,叫花雞也做著吧。”

點了櫻桃肉、肉餅蒸蛋和清炒蝦仁,沈小運吃著吃著,臉上的表情漸漸松快了起來。

“吃好吃的東西,就是能治病的呀。”

她還在惦記著生病的老奶奶,希望她能好起來。

沈牧平用湯匙把蝦仁送到她面前,有些小心地說:

“對,是能治病的。”

“所以奶奶的病會好的呀!”沈小運的語氣無比堅定。

沈牧平只能點頭。然後希望一會兒的叫花雞能好吃一點,再好吃一點。

☆、第 29 章

年初三一道早, 就有客戶找沈牧平, 要他幫忙去火車站接人送到別處去。

沈小運帶著小小姐一起在沙發上看電視。

《英雄無悔》播完了, 現在沈小運看的電視劇是《武則天》,圓盤臉的明艷女演員站在廊下, 看著另一個女子坐在小轎子上往皇帝那去, 一雙大眼真是把什麽都寫盡了。

沈小運看著, 突然開口說:“封建社會真腐朽呀,是吧, 沈牧平?”

回頭看看, 才想起來沈牧平不在家。

沈小運回過頭去, 繼續看著電視。

外面有小孩子吵吵嚷嚷過去, 沈小運的註意力被他們吸引了過去,聽了一會兒, 她站起來走進了廚房。

走之前, 沈牧平揉了面團還切好了肉餡兒,他是想試著包點餃子的。

沈小運走進廚房溜達了一圈兒, 小小姐跟在她後面,也趾高氣昂。

十五分鐘後,沈小運揉著面團看著電視,肉餡裏被她調了黃瓜和蔥姜進去, 還放了切碎的蝦仁。

“等沈牧平回來的時候, 就能吃飯啦。”

小小姐抱著從沈小運腳下搶來的拖鞋打滾。

正月初三,高速路上的車比想象中多很多,本來來回不到兩個小時的路,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沈牧平的車還停在離城的車流中。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是個比沈牧平大幾歲的中年男人,國字臉,氣質硬朗。

“真不好意思,大過年的,麻煩你跑一趟。”

同樣意思的話他已經變著法兒說了四遍了。

“您太客氣了。”

沈牧平看了一眼時間,默默估算著什麽時候能回去給沈小運包餃子。

車裏的空調開著,男人打開車窗,想要抽煙卻又不好意思,只能看著前面堵在一起的車沒話找話。

“你家是本地的?”

“現在是全家都在這。”

“家人都在眼前,挺好。”男人的話像是嘆息。

年輕的時候,嘆息像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到了中年,每一聲嘆息裏,喜怒哀樂都聚齊了,像是一塊擺在畫架上的線稿,被補滿了種種的色彩。

“我這些年一直在外地,說要把我爸接出去,可他一直不肯,他不肯,我也就不強求,平常三五天一個禮拜打個電話就覺得自己盡心了,逢年過年多帶些好東西回去,誰不說是個孝順的?可到底怎麽樣……”

男人叼著煙,沈牧平從座位中間的雜物盒裏拿出一個金屬打火機,給他把煙點上了。

“謝謝謝謝。”

“您客氣了。”

“呼。”男人吐出一個煙圈兒,看著後座上自己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爸去年中風了。”

男人垂下了眼睛。

“那以後我總想,要是從前多打個電話,該多好?可多少錢都換不回來。”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堵墻,一根柱子,一個能撐著天的人,哪怕是個已到中年自己也撐起了一個家的高壯男人,心裏也有那麽個人,卻在墻倒了,柱子塌了,那個人快要不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真少不了那個支撐。

“現在打個電話,只能聽見他的哼哼聲,還想他罵我兩句,都沒了。”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煙,像是把淚和著尼古丁咽了回去。

“天天說自己不容易,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忙了半輩子到底忙了什麽,爸媽沒享什麽福,孩子也沒教的多好,要是賺了錢也就算了,可錢呢,滴水似的進來,流水似的出去,一轉眼,自己得算算什麽時候退休了。”

大概是在北方呆久了,男人抱怨的時候帶著一股霧霾氣。

前面的車動了,沈牧平踩了下油門。

“現在還來得及。”他對那個男人說,“多回去看看,要不就把老人接出來。”

男人看了沈牧平一眼,提了一下唇角。

“我話說多了,謝謝。”

沈牧平握著方向盤,說:“您太客氣了。”

“我看您的樣子,也不像是做保險的人。”

男人這話並不是貶低什麽,沈牧平氣質平和,身上沒有什麽社會氣,看他聚精會神開車的樣子,更像是個去開會的學者。

說起自己的職業,沈牧平笑了笑。

“做保險挺好的。”

“您這話一聽就知道是有故事的,能不能說說,做保險怎麽個好法?”

“頭低下了,就看見自己是站在哪兒了。”

終於過了擁堵的那段兒,沈牧平提了提車速,又看了眼時間,他還得趕回去做午飯呢。

“啪嗒。”

沈小運睜開眼睛,看表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了,電視還開著,她迷糊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包餃子包累了,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包好的五六十個餃子碼在一邊,用幹凈的報紙蓋著,趁著她睡覺的時候,小小姐在擺著面粉的地方游玩兒了一圈兒,留下了三四個小腳印,還把一小塊面團當玩具玩兒到了地上。

沈小運就是被面團落地的聲音驚醒的。

“沈牧平還沒回來啊?”

扁扁嘴,沈小運坐起身,擦掉了被貓踩過的面粉,剩下的五六個面團也不要了。

“你呀,惹禍,浪費,這樣不對的啦!”

還沾著面粉的手點了點貓鼻子。

小小姐聞了聞沈小運的手指頭,伸著兩個爪子想抱住舔,這樣不聽教訓的惹禍精又能怎麽辦呢?

沈小運氣哼哼起身去洗手。

沈牧平拎著一個盒子回來的時候,看見沈小運腰上紮著圍裙笑瞇瞇地說:

“回來了!我們吃餃子呀!”

那一瞬間,沈牧平以為自己回到了好幾年以前,時光和記憶都是舊的,可疼痛與想念永遠嶄新。

看見沈牧平在楞神,沈小運擡手去點了點他的鼻子。

“你怎麽了呀?”

男人把自己手裏的盒子放在一邊,若無其事地說:

“我送的那個人家裏給了我些緊酵饅頭,晚上我們炸著吃好不好?”

“好的呀!我在餃子裏面放了蝦仁,肯定好吃的!”

沈小運忘不了邀功。

沈牧平換了鞋子脫了外套,去廚房煮餃子去了。

餃子確實很好吃,就是淡了點,沈小運忘了放第二遍鹽。

看著她扁著嘴自責,沈牧平從廚房端出來了一碟醬油。

“沒事,還不晚,我們蘸醬油吃。”

沈小運試著吃了一個,又開心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不過你們可以明早看

☆、第 30 章

緊酵饅頭是老城人年節時候贈人的好東西, 少放了酵母的包子皮在蒸過之後還發硬, 卻很好次存住了餡料裏的湯水, 用油覆炸一下,包子會繼續膨脹, 變成個金色的球, 酥脆在外, 暄軟在內,豐美的湯汁成了冬夜裏的小驚喜。

沈小運吃了一頓, 第二天還念念不忘, 一大早就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坐在客廳等著沈牧平起床。

“我們給陸奶奶送點緊酵饅頭去, 好不好呀?”

沈牧平剛打開房門, 就被沈小運用期待的語氣包圍了。

他有些猶豫。

“去看陸奶奶,我今天可以不玩戳小雞呀, 你要是不讓我去, 我會難過,玩一個小時戳小雞都好不了的難過。”

沈小運還有技巧地談條件。

沈牧平很有些無奈。

“她是在住院, 我們不好總是打擾的。”

“可是我們有好吃的呀,她吃了,身體就好了呀。”

沈小運的道理簡單到可笑,可沈牧平也不能說這道理不對。

美滋滋地坐在車後座上, 沈小運一會兒看一眼自己身邊的紙袋, 裏面裝了六個炸好的緊酵饅頭,圓鼓鼓熱騰騰的。

醫院裏,陸奶奶並不在病床上, 沈小運站了一會兒,看見一個年輕女人扶著陸奶奶走了進來。

“陸奶奶,我給你帶了好吃的啦,可香啦。”

那個年輕女人看著沈小運楞了一下,然後笑了。

“你來啦。”

“啊?”

這個女人好像認識自己,沈小運回頭看向沈牧平。

沈牧平對她說:“這是陸阿姨的醫生,你叫她柳醫生就好。”

沈小運立刻乖乖點頭,叫對方柳醫生。

“你們來看陸阿姨,正好我也要去查房了。”

柳醫生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小酒窩,沈小運幾乎立刻就喜歡上了她。

“柳醫生,請你吃緊酵饅頭呀!”

柳醫生沒有客氣,拿了一個饅頭對著他們揮揮手走了。

沈小運又拿著饅頭給陸奶奶。

“我昨天包了餃子,還放了蝦仁,就是忘了放鹽,這個緊酵饅頭可好吃呀,你一定要多吃幾個,身體很快就好啦。”

陸奶奶又是不理她。

沈小運一點也不氣餒,還坐在床邊看著陸奶奶。

“你想吃什麽也可以告訴我呀,我不會做的還可以讓沈牧平去學的呀。”

沈小運還拽著沈牧平的衣擺對陸奶奶說:

“他是沈牧平,可好啦。”

陸奶奶慢慢躺在了床上,兩眼看著房頂,不看沈小運和她手裏的饅頭。

沈小運像個夏天的小蒼蠅一樣沒完沒了地嗡嗡響,突然,她被人打斷了。

“你是誰呀?”

一個在病號服外面披著棉外套的老人走進來,用很犀利的眼神看著沈小運。

“我是沈小運。”

沈小運一本正經地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老人說:“你快走!”

沈小運當然不肯走,拿出一個緊酵饅頭,她笑瞇瞇地說:“可香啦,你要吃不啦?”

老人想說不吃,可手還是把饅頭接了過來。

“你叫什麽呀?”

“我叫沈小運呀。”

吃著別人的東西,老人不說趕人走的話了。

陸奶奶還在那兒躺著,眼睛慢慢看向那個老人,又看向沈小運,最後回到了天花板。

回家路上,沈小運還是開開心心的。

“昨天我覺得緊酵饅頭是很好吃,今天我就覺得它們是很好吃很好吃的啦。”

沈牧平聽著沈小運的話,臉上露出了微笑。

大年初五的早上,沈小運早早就被“鞭炮聲”吵醒了。

這一天財神爺過生日,好多店鋪都在開市迎財神,老城裏早就不讓放鞭了,可是有店家想了主意用踩氣球代替放鞭,一串兒的聲音響起來,也很熱鬧。

這一天,財神爺要上班了,沈牧平也要上班了。

“中午我會盡量趕回來,你要要是餓了,茶幾上有點心,鍋裏有燉的魚頭豆腐,電飯鍋裏有米飯,熱一下魚頭豆腐就能吃了。”

沈牧平交代得很細致,沈小運抱著小小姐的兩條粗前腿點了點頭。

看起來興致不高的樣子。

“你白天可以玩半小時的戳小雞,等我回來給你帶棒棒糖好不好?”

沈牧平問沈小運。

沈小運的眼睛“唰”地被點亮了。

“能不能帶兩根啊。”沈小運說,“我一定在家裏乖乖的,我也不玩戳小雞,你給我兩根棒棒糖吧。”

沈牧平看見沈小運有些扭捏地說:

“陸奶奶沒有人給棒棒糖吧。”

沈小運是個永遠不想著吃獨食的沈小運。

沈牧平呆了一下,說:

“我帶兩根回來就好了,戳小雞你還是可以多玩兒半小時。”

沈小運低下頭認認真真算賬,擡起頭,嘆了一口氣。

“算了,我還是不玩了,你帶三根棒棒糖回來吧,那個陳爺爺,也沒有人給他帶棒棒糖吧?”

陳爺爺就是闖進病房趕人的老人。

沈牧平只能點頭。

不然的話,他似乎太沒有底線了。

中午,沈牧平回到家裏,看見沈小運坐在沙發上,身上穿著外出的衣服。

看見沈牧平,沈小運很委屈:“我睡過了,你還把我鎖在家裏,沒去上班。”

“今天過年,不用上班的。”

沈牧平打開自己的公文包,裏面裝了三根棒棒糖,他只拿出了一根。

“給,給你帶了棒棒糖。”

看見棒棒糖,沈小運一臉的驚喜。

晚上,沈牧平回家,又看見沈小運對他扁著嘴。

“為什麽只有一根棒棒糖?我、我沒有玩兒戳小雞呀!”

沈牧平趕緊又拿出了其餘的兩根棒棒糖給她,這一天才算是平平順順地過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 31 章

正月初八, 沈小運也穿著新衣服, 喜氣洋洋地上班了。

代班的蛋撻姑娘給她帶了一個塑料小飯盒, 能看見上面厚厚的咖啡色奶油。

“這個叫焦糖海鹽盒子蛋糕,奶油醬裏加了焦糖和海鹽, 不怎麽甜。”

旁邊還有小袋子裏裝了烤成焦黃色的杏仁片和可可脆片。

“你吃的時候倒一點在奶油上面, 兩種是兩種不同的風味, 要是放早了,就不脆了。”

說起各種點心的做法和吃法, 蛋撻姑娘總是一套一套的。

沈小運的眼睛已經不能瞪到更大了, 她甚至有點惶恐了。

“這、這麽高級呀?”

“沒什麽高級的, 你現在要吃麽?”

沈小運搖了搖頭, 她早上吃了加雞蛋的陽春面,沈牧平說她吃了這個新年開工就會順順利利。

過了一個年, 沈小運最大的變化就是喜歡給每一種好吃的東西找一個很好的意頭, 要沈牧平說,大概是被黃豆芽叫如意菜給影響了。

於是沈牧平自己也被影響了。

沈小運自己帶了白糖糕來, 手上有個小紙條,她看了看上面的字,才說:“吃白糖糕,新一年的生意都節節高呀。”

聽了她的話, 不甜都甜了。

就連對面糖果鋪子的老板聽說她在發白糖糕, 還拎著新上市的糖來跟她換白糖糕。

“我在門外都聽見你在說生意節節高,來跟你混點喜氣哦。”

“好的呀好的呀,生意紅紅火火, 節節高升哦!”

書吧裏裏外外都有了過節的氣氛。

過年之前,沈小運就幫著老板他們把書吧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邊,過年回去後還是得打掃衛生,拿著拖把,她把地脫了好幾遍,還擦了沙發和桌子。

花瓶裏擺上了新的冬青,紅色的小果子隨著有人走過的時候微微發顫,讓人不由覺得甜到了心口發顫,好像把白糖糕或者是焦糖海鹽盒子放在了胸膛裏。

等到把書吧都擦幹凈了,沈小運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吃起了蛋糕。

下午的時候,沈小運第二次擦完了地板,站在吧臺邊上看著窗外,老板去老街管理處開會了,書吧裏就剩了她和蛋撻姑娘招待客人。

“歡迎光臨。”

被沈小運放在盆子裏洗幹凈的風鈴清脆作響,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我要一壺紅茶。”

婦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被冬天難得的好太陽曬得瞇了瞇眼睛,蛋撻姑娘泡好了一壺紅茶給她端了過去。

下午的點心時間,沈小運像是捧著寶藏一樣地端出了自己的蛋糕盒子,上午的時候她在蛋糕上撒了杏仁片,很好吃,下午她打算把一些可可脆片放進去。

可可脆片一倒出來就帶著一股巧克力的香氣,沈小運吞了吞口水,還是沒忍住,把頭探下去,用舌尖卷了一口包裹著奶油的巧克力脆片。

真好吃!

再、再舔一口……

“這個是你們這兒賣的麽?”

沈小運擡起頭,看見剛剛點了紅茶的那個阿姨正彎腰看著自己。

“不賣的呀。”

她說。

看看蛋撻姑娘,沈小運抱著蛋糕盒子站了起來。

“這邊我還沒吃,你要是喜歡,我分你呀。”

女人笑了笑,搖了搖手。

“你吃吧,看著就很好吃。”

“是好吃,可香了,上面這層脆脆的特別好吃。”

蛋糕上好幾處的巧克力脆片都被舔沒了,楚楚可憐地印證著沈小運的保證。

女人看著沈小運,從一旁的吧臺上抽了紙巾,遞給她。

“你的鼻子上。”

沾到了奶油。

沈小運擦掉了奶油不好意思地笑了。

蛋撻姑娘在一邊說:“客人,不好意思,這個蛋糕是我們店員的自備餐,我們店裏有曲奇餅幹和水果拼盤,您要是都不喜歡,只要您在本店消費了茶水咖啡,我們也可以替您頂附近的點心,讓您在這裏吃。”

女人又擺了擺手。

“不用了,我只是隨便問問。”

看著那個阿姨回去坐下了,沈小運乖乖坐回去,吃起了蛋糕。

那個阿姨就一直坐在那兒喝茶、看書,下午五點多,沈牧平來接沈小運下班,透過書吧的櫥窗看見了她。

“我跟你講,我覺得我真是個壞人了。”

走在沈牧平的身後,踩著太陽送給他的影子,沈小運這麽說著。

“壞人?”

“今天蛋撻姑娘給了我特別好吃的蛋糕,很多奶油裝在盒子裏,底下有特別軟的蛋糕,一層奶油一層蛋糕,不過我最喜歡脆脆的巧克力片兒……”

正正經經地形容了一番那個盒子蛋糕到底有多麽好吃,沈小運這才想起來自己要說的並不是蛋糕,而是她自己。

“結果我吃的時候,根本就沒想起你,這樣不好呀。”

沈小運有點小小的內疚,今天的盒子蛋糕真的特別好吃,要是以前的那些點心,沈小運會想還有下次吃到的時候可以給沈牧平,可是這麽好吃的蛋糕,沈小運覺得她很難再吃到下一次了。

沈牧平回頭看著沈小運。

“蛋糕真的很好吃?”

“嗯。”沈小運點頭。

沈牧平說:“其實我也吃過一個特別好吃的東西,叫椒鹽豆腐魚,本來想帶你去吃的,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帶你去吃了,我們回家下點面就好了,就扯平了。”

這樣啊……

沈小運停住了腳步,問沈牧平:

“那個豆腐魚真的很好吃麽?”

穿著淺灰色外套的男人點頭。

沈小運不肯走了。

“那你下次再懲罰我,好不啦?你今天沒吃到蛋糕已經很可憐了,不能連豆腐魚都吃不到呀。”

沈牧平再次被沈小運說服了。

裹著蛋液炸過之後撒上了椒鹽的豆腐魚好吃的讓沈小運眼睛都睜不開了,沈牧平夾了一筷子炒粉幹放在她的碗裏,提醒她不要一直吃油炸的東西。

回到家,沈小運抱著圓鼓鼓的肚子和圓鼓鼓在她身上聞來聞去的小小姐繼續看《武則天》,沈牧平拿著電話走出了家門。

“魏阿姨,我記得您答應過我,不會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牧平,不用緊張,我只是湊巧路過,順便去喝杯茶。”

這話,沈牧平是不信的。

魏香蘭也不需要沈牧平相信。

“牧平,謝謝你帶她去看了陸大姐,小柳大夫告訴我,你們去了兩次,陸大姐的情緒表現都比平時多一些。”

晚風猶冷,沈牧平的表情像是一層冰凝在了上面。

“魏阿姨,不管您打著什麽主意,她現在自己都照顧不了,根本什麽都幹不成。”

電話另一邊,魏香蘭聲音緩緩如茶:

“可她還是她呀。牧平,你現在就像個急於保護自己孩子的父親,在你的眼裏,她的成就、榮耀、事業都沒有她的健康安穩來得重要,可說到底,你不是她的父親,我希望你能正視她這一生的價值,明白她不僅僅是個需要被你保護的孩子。”

“成就、榮耀、事業?”

這三個詞在沈牧平的嘴裏,陌生又熟悉。

“你覺得我去找你們院長是做的不對,沒關系,我沒指望你誇獎我,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兩年前,有人這樣對沈牧平說。

那時候,他是怎麽回答的呢?

“好好的?媽,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追求我自己的成就、榮耀、事業,不想像頭豬一樣被你趕進柵欄裏圍起來!現在,你把什麽都毀了,不過你也不在乎,對吧?”

說完這段話的第二天,沈牧平就從醫院裏辭職了。

從一個受人尊敬的醫生,變成了一個賣保險的。

房間裏,沈小運看著電視,滿頭白發的老公公說:“你是好人裏的壞人,也是壞人裏的好人……本就不是什麽東西。”

“你呀,好貓裏的壞貓,壞貓裏的好貓。”

她伸出手去摸小小姐的肚子,被拍了一爪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一更了,大家晚安!

☆、第 32 章

年後的第一場, 在清晨悄咪咪地下了起來。

沈小運站在窗邊, 看著被雨水洗凈的小小綠葉子, 突然跑到沈牧平面前說:

“我們什麽時候去吃碧螺蝦仁啊?”

沈牧平腰上紮著圍裙,早飯他做的是蔥香蛋餅, 面餅糊裏加了雞蛋, 又在一邊打了個蛋, 戳碎了黃,這是他跟著網上學會的做法。

聽見沈小運的話,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說:

“那我們晚飯的時候去吃。”

“好的呀!”

年前沈牧平買了個豆漿機, 沈小運的早飯就多了很多種能喝的東西, 比如今天的紅豆綠豆黃豆混合豆漿。

沈小運喝了一口,有點嫌棄。

蛋餅倒是很喜歡, 在上面抹一層薄薄的紅方腐乳, 沈小運能吃兩張。

“豆漿要多喝點,對身體好。”

沈牧平仿佛察覺了沈小運的嫌棄, 盯著她喝豆漿。

“咕嚕咕嚕咕嚕。”

看著小小姐吃完了貓糧坐在那兒擦臉,沈小運很羨慕。

貓不喜歡吃的東西,總不會被人強迫一定要吃掉。

吃過了早飯,沈牧平拿出了一個小盒子給了沈小運, 裏面是洗好的藍莓。

沈小運立刻忘記了豆漿的事兒。

上班路上的青石路有些濕滑, 沈牧平抓著沈小運的手臂,怕她摔倒。

“哎呀,你也太小心了呀。”

打著小花傘的沈小運這麽說沈牧平。

沈牧平只說:“我怕你摔倒。”

“這是在下春雨呀, 小花小草澆一澆都會好好長的呀,我多看看,說不定腦袋也會變好的,你不要總怕我摔倒嘛。”

沈牧平卻不肯放手。

沈小運扁了扁嘴。

走到橋上,沈小運想看看船從橋下緩緩過去,沈牧平還是不肯放。

沈小運有點點生氣了。

“你總是抓著我,我哪裏都去不了了呀。”

看著沈小運的表情,沈牧平的手略松了松。

他今天的狀態不對,他自己已經察覺到了。

沈小運終於掙脫了沈牧平的手,有點歡快地走在前面,腳下踩著細小的水花。

沈牧平走在後面,只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地變成了天,天變成了地,他也從曾經努力想要掙脫束縛的那個人,變成了會讓別人努力掙脫的那個人。

應該說是人都會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還是說時光就是在轉圈圈?一圈又一圈,把所有人都兜了進去?

走到了書吧門口,沈小運已經忘了自己生過沈牧平的氣,她回過頭對沈牧平招招手說:

“晚上我們要吃龍井蝦仁的,別忘了呀。”

沈牧平也對沈小運招招手。

轉身往老街外走去。

書吧裏,沈小運放好了雨傘,解開了圍巾,然後捧著自己的藍莓去找蛋撻姑娘。

蛋撻姑娘也剛進來沒多久,她今天騎車過來的時候沒打傘,只戴上了沖鋒衣的帽子,現在前面的額發都是濕的,用紙巾擰了一下,現在都成了一條。

“吃藍莓呀。”

“我今天做了肉松盒子。”

蛋撻姑娘像是個聖誕老人一樣,拿出了讓沈小運驚喜不已的禮物。

“跟昨天吃的焦糖海鹽一樣,一層蛋糕一層別的,不過這次是用了肉松,所以是蛋糕、肉松、沙拉醬。”

蛋糕不像昨天一樣為了追求柔軟的口感用了戚風,而是用做蛋糕卷的做法做了口感更結實一點的蛋糕底,肉松和沙拉醬也都是自制的。不過這些蛋撻姑娘就沒告訴沈小運了。

原來比昨天更幸福的就是今天呀。

用勺子挖一口蛋糕,吃著香香甜甜鹹鹹的味道,沈小運的眼睛都美得瞇成了一條縫。

“特別特別好吃!”

她對蛋撻姑娘說。

瘦高的女孩兒整理著吧臺,只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沈小運的讚美。

雨滴看著沈小運吃了早飯,吃了上午的點心,又吃了午飯,開始陪著沈小運等下午的點心時間。

下午三點的時候,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在吧臺點了一壺紅茶。

沈小運對她說歡迎光臨的時候,她笑著對沈小運點了點頭。

吃完了肉松盒子,沈小運捧著水壺站在門前看著外面的小雨。

水壺裏的水是蛋撻姑娘給她裝的,泡了很少的一點紅茶,茶味趨近於無,卻比水要香,比溫水稍熱,正適合在這樣的時候入口。

“外面有什麽好看的麽?”

沈小運扭頭,看見那個喝紅茶的阿姨就在自己旁邊站著。

“有啊!”

沈小運點點頭,指著一處屋檐說:

“你聽,那邊的聲音不一樣。”

屋檐下面有個陳舊的鐵皮桶,水落在桶裏的聲音當然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像不像是別人都在說小話,就那個人在……”沈小運想了想說,“你聽他是不是在讀詩啊。”

“讀詩?”紅茶阿姨有些詫異。

“對呀對呀。別的雨都細細碎碎的,都在說,’哎呀下春雨咯,不記得有沒有收衣服’,還有人說’天這麽濕,回家要煮點姜湯水’,就只有他在那裏說……”

“從遠古的墓塋,從黑暗的年代,從人類死亡之流的那邊,震驚沈睡的山脈,若火輪飛旋於沙丘之上

,太陽向我滾來……”*

低低的緩緩的女聲,柔軟又堅韌,也和詩句本身一樣有著澎湃的力量。

目不轉睛地聽紅茶阿姨念完了詩,沈小運連忙給她鼓掌。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呀,這首詩我特別喜歡呀!”

紅茶阿姨低頭笑了笑。

快到五點的時候,那個阿姨撐起雨傘走了,沈小運還把她和她念的詩記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

“今天聽一個愛喝紅茶的阿姨念了我特別喜歡的《太陽》,好開心呀!”

她在本子上翻了翻,在第一頁把那首詩記了下來。

“……陳腐的靈魂,擱棄在河畔,我乃有對於人類再生之確信。”

沈牧平接沈小運去吃碧螺蝦仁的路上,就聽到她在嘰嘰咕咕地念著什麽。

地上仍是濕的,沈牧平卻不像早上那麽緊張了。

看著自己的小碎步,再看沈牧平跟在她身後又大又緩的步子,沈小運突然說:

“沈牧平,我突然覺得你就是落在桶裏的雨水。”

沈牧平不懂,不過沒關系,看見了碧螺蝦仁,沈小運也就不懂了,改天翻看小本本,她說不定會讚嘆說:“呀,這麽好的詩呀!”

就如初次相見。

深夜,雨未歇,魏香蘭找出了一個陳舊的塑料皮本子,打開,看見上面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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